远山,雨儿暂歇,风紧一阵慢一阵地撵着由浓化淡的云絮,缓缓自山尖褪向山脚。被雨沐浴后的丛林,露出苍翠。枝条细嫩悄然发芽拔节,指尖儿大小的花苞鼓起快速发育的ru房,被春汛催化的浆汁把它胀得生疼,花蕾忍不住兴奋就要让花瓣即刻舒展,在空中喷薄舞蹈。鸟儿忙不迭地拍抖羽翅的水滴,啼出怯生生脆溜溜的求偶呼叫。山谷涧水淙淙,急急忙忙赶路想要与磅礡的河源溪汇集。
阡陌纵横,炫丽着许多紫红小朵,那是无名的野花;成片菜畦,妖冶出金黄粉团,那是农人期盼收获菜籽榨油的油菜花。春雨霏霏,有农人赶作农事。犁头翻卷出黑土,沁出春的芳香。老牛喘息,慢慢吞吞,荷辕负犁,向前努力。犁者,作势挥着竹鞭,抖着牛绳,“哦……转……”吆喝着让耕到地角的老牛掉头,悠长的声音在旷野间回旋。
一条消息引发轰动,今年的“春耕节”、“百桌宴”继续举办。春耕节是文旅创意,搞了几年。“游龙”、“花鼓”,乡村嘉年华热热闹闹。地头,有稻草扎制的硕大耕牛模型披上红彩,一通鼓响,然后耙田插秧。鞭炮声里,曾经叼旱烟,卷“喇叭筒”,驱牛犁耙,弓背莳秧的老农,现在摸出烟盒,相互散烟点火,杂在游客中,看一帮穿汉服的姑娘嘻嘻哈哈卷起裤脚下田插秧,扯着牛绳扶犁拍照。这些城里姑娘来乡下游玩,图的是新鲜玩的是心跳。眼下会种田的人不多了,抽一口烟,喷一口烟,烟雾便迷蒙了老人布满皱纹的脸。老人们大多跟随子女进城,为第三代的孙子孙女继续劳累,难得回故居一趟,老乡亲晤面便生发不尽的感慨。
紫阳书院院主吴初欣,回来有一段时间了。早年高考一度落榜,也许耕读传家的基因使然,他继续努力,第二年考上地质大学,小村一时沸然。他今天要回沪上,搏击商海,那里有他的事业,而这里是他的胞衣窟。这里有他恢复修葺,心血寄托,经历几百年风雨的紫阳书院。昨天,他特地请了一帮文学团体的红男绿女来看春耕节,参加紫阳书院采风笔会,这些文学韶华居然在小巷中拾捡浪漫演绎小资。
一柄小伞,一袭汉裳,娉娉婷婷,高跟撞击石板,笃笃鞋响,水滴溅落檐瓦,淅淅雨喧。雨声、鞋声,在空寂的胡同里混杂交响。回眸抿嘴笑靥动人,低颔蹩眉楚楚可怜。造型摆拍,发至朋友圈,点赞,转发,不亦乐乎。发微信者、看微信者,顿时记起戴望舒,脑海里放映出诗句,放映出丁香姑娘……
六七百年历史的老宅巷道,各式各样的雨,司空见惯。姑娘身束旗袍,在雨巷中彳亍(chì chù,意思为慢步行走、徘徊),这一幕吴家坊雨巷中或曾有过?其实,吴家坊老巷中看到更多的是,斗笠、士林蓝襟褂、赤脚,啪啪啪,踩得水花飞溅的村姑。她们名字如花,叫香菊、叫秀莲、叫玉兰,还有像《红高粱》里的九儿,以数字唤名。一一、二二、三三、四四、五五、六六、七七、八八、九九、十十。这里,四四要读作思思,八八必须念作北北,十十轻声为诗诗,每个数字的叠音都十分悦耳动听。于今,吴家坊新一代的女儿,叫紫妍、叫米婼、叫妤晨……她们青春洋溢,玩网购做电商,外出打工或读书,在客家老屋,她们居然嬗变成了“客人”。
早餐,粥、包子,几样小菜,吴初欣端上一盘番薯。他说︰“奇怪,就是它百吃不厌。在上海,常想着吃家乡的番薯。”众人吃着番薯,一同颔hàn首感叹。有人问:“是呵,为什么乡下自己种的番薯又香又甜,比城里买的好吃多了。”吴初欣笑笑,没有回答。
雨,悄悄地下。主人、客人一会都要在雨中出发。烟云朦胧,雨,泽润了吴家坊的山川。风刀雨锉,将吴家坊细致地雕琢成老旧瑰宝。雨丝被风吹刮,漫天交织,与无尽的思绪纠结。无论走多远,它都缠着你,零零乱乱,固执地在心田滋长。
文/邱明 图/词多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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