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树果子也叫桑葚,随着时间的推移,它由青而红而紫,颜色愈发妖娆,口感也因颜色的变换,从淡而无味,至涩、酸,变甜,浓而密集的甜,穿舌,进喉,入腹。
我们吃它,不是为了果腹,而是贪恋舌尖上的那一触,短暂、交融,令我们小小的心如同插上了翅膀。那感觉,多么美妙。在乡村少年人眼里,桑树果子不啻于人间的美味,让贫瘠乏味的口舌变得丰富,丰盛,多姿多彩。
树上长满叶子时,桑树果只有米粒那么大,缩在一起,倒挂在短短的枝节上。若此时,因为难以抵抗馋虫的引诱,非要摘一个尝尝,那味道就跟吃稻草一般,寡淡,索然无味,根本没法下咽,那个涩啊,无法言说。
当桑果渐渐泛出红晕,一天比一天鲜亮,顾自长着,我只能翘首以盼。桑树果子由青到红,由红到紫,完成了它生命的轮转。我背着书包,站在树下。我看着果子,果子也看着我。它终究是我的口中食,我摘下一粒,放入口中。
为了够桑树果子,原本安静柔弱的我,硬是学会了爬树。我在肥厚的树叉上,站直身体,一树的桑果成了我的俘兵。我好贪婪啊,随心所欲地占领了桑果的领地,我伸出一只手,一把抓向它们,然后毫无顾忌地把乌紫的果子塞进嘴里。那是多么心旷神怡的感觉,极甜极甜,直入心脾,直至全身。那一段时节,我每天都要去摘桑果,吃桑果,美味的桑果把原本贫瘠的味蕾勾引出来,也把一个好端端的我,吃得唇齿之间和双手掌心都是黑咕隆咚的深紫色,累积到后来,成了一片黑。远远看去,像是嘴的四周长了胡子。
一次,和几个小伙伴在上学途中,经过几棵桑树,树下面倒挂着的那些枝节上的果子早被我们掳掠一空,只剩下几片叶子在风中瑟瑟地抖着。看着树上的果子,我们的馋虫就蹦出来了,我们几乎没有商量就先后爬上了树。树上的桑果又肥又大,色泽鲜亮,紫得发黑,一嘟噜一嘟噜的桑果,一拽一大把。看着手心里被攥得有点往外渗甜汁的桑果,心里那个美。来不及细看,连着一些不小心被拽下来的枝茎一股脑儿地塞进嘴里。本来只想尝尝就去上学的,可愈吃愈想吃,几个人只顾埋着头吃桑果,谁都不提上学的事。各自拽着自己眼前的桑果,相安无事。好像我们是专门为吃桑果来的。结果,因为贪吃,上学迟到了,还没来得及解释,老师对着我们,前看看,后看看,忍不住"噗嗤"一声笑了起来,老师说,你们都挺忙,比老师还忙,看看你们那张嘴。
我们齐刷刷地低下头,我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斜睨了一眼身边的伙伴,他正用大舌头去卷他厚嘴唇外的一圈,那早就是一团黑了。我对于我的那张嘴大概也可以想像得出,在我透黑的嘴唇外面还有一个黑嘴,我是一个双嘴人。
老师说,都给我把手伸出来。得让你们长长记性。板子在我们每个人手上拍了两下,听着啪啪的板子声,我们的脸上反而漾出了淡淡的不易觉察的笑意。后来,我离开了家,也因此渐渐地离开桑果。前年初夏,在姐姐家吃酒,几个人说是能找到桑树果子,母亲也跟着我们一起。在沟渠边,果然看见了零星的野桑树,树上的果子也紫黑了,我们像一帮孩子,一窝蜂地冲上去。母亲更英武,我们没在意时,她居然站到沟堑,还提脚伸手去往枝上够。我吓得喊起来,说妈你那样好危险,会掉沟里。母亲抓了一把桑树果子塞我手里,自信满满地说,不会的,我心里有数。后来,我发觉,母亲果然还像她年轻时那样,做事还是那么身手敏捷,收获颇丰,她够的桑果,比我们都多。前年,母亲突然离开,就像一场梦,我至今没能从梦中醒来。常常在不经意间,想起母亲。又到了桑树果子成熟的季节,却再也看不见母亲了。
她的笑,她背对着我,手向着桑树果子……那时那景,犹在眼前。
文/戚佳佳 图:词多多
声明:词多多mobanduoduo123.com部分文字图片内容来源于会员投稿,版权归其所有,转载请注明出处。词多多系信息发布平台,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,接受投稿是出于传递更多信息、供广大网友交流学习之目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