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印象当中年味最浓的是父亲的老家——陕西西安的崇皇寺。这地方据说人杰地灵,不但是汉文帝的出生地,还被唐明皇驾临过两次。所以,崇皇寺的“崇”,最早是写成“重”的,取“双重”之意,以示纪念。其实,像这样的历史每个地方都有,即便没有,也会有各种传说,比如还是在陕西,陈忠实笔下的白鹿原就流传着仙体白鹿的传说。于是,民俗就成了一个人神不分的混合体。考证不重要,重要的是传神。年资最久的人口里的典故最多。每每说起来,当地的风物便历历在目。
过年就是这民俗当中最重要的部分。尽管看上去,它像是属于整个民族的,然而说到底,它却是乡土的。城市当中的年味相当的淡,除了一小家人吃年夜饭,看春节联欢晚会,再多一点,连走亲戚似乎也比较勉强。
乡村却不同,所有的年味几乎完全来源于封闭社会当中浓重的人际交往。在这里,人人都相识,过年尤其要走一走。崇皇寺的年也不例外。大年三十拜神、祭祖、贴春联、放鞭炮,初五之前是给长辈拜年。初六到十五则是平辈,称为追节。
为了待客和拜年从容,在年前的四五天,备年货就开始了。一部分是留给自家人吃用的,一年到头,总得打打牙祭。但现在什么都不缺,这一重作用就愈来愈淡了。多数的年货都是为了亲友。崇皇寺中心有一条很长的街,在整个关中地区都有些名气,平时每个月6次,四邻八乡的人都到这里赶集。过年前这里更热闹,集市上全是各种炒货,鞭炮、西凤酒、蓼花糖、水晶饼和柿子。村里人提早就会骑上摩托车或者开车,到集市上去备礼,一瓶酒、一封点心,再配两样别的。年景好的时候看不出来,年景不好的时候,平辈的礼就会次些,长辈的礼却是要十分隆重的。
拜年通常要在一大早,坐定之后,主人家会先摆出早点,通常是一碗臊子面。吃完并不就走,而是继续聊天,直到午饭。每家待客的日子年年都是同一天,亲友都知道,到这天不必通知就都来了。这乌泱泱一堆人,可想而知午饭会有多丰盛。有时户大的人家还会开出好几桌。席间划拳、敬酒、称兄道弟。吃完午饭,男人的脸都红红的,还会继续聊下去,直到太阳下山,大家才动身回家。尽管住的都不远,平时也会隔三差五聚个会,可是年节的聚会是最齐整的。不管是亲厚的还是有宿怨,这时都得放下怨怼,见面三分情。
直到正月十五,吃罢汤圆,年还不算完。非得等到十六这一天,孩子们打着舅舅送来的花灯去大街上碰灯,碰到大红灯笼都燃烧起来,才算了结。
就这样,崇皇寺的年节是一次聚会接着一次聚会,一场酒席接着一场酒席过来的。在这些亲族聚首的日子,每天去的人家都不同,到场的人却差不多。这十多天,大家都舍弃了自己的小家,回到了一个大家。像崇皇寺这种的宗族大户,更会年年耍几场社火。我父亲经常念念不忘的就是过年唱大戏。父亲总是说,爷爷每年都会带他去戏台,还会给他留一角饼。所以直到现在,他还最爱秦腔。在戏台周围,是熙熙攘攘挤作一团的人群,激动着就站起来,又被台上维持秩序的压下去,过会儿又站起来了。旁的社火也是如此,到处都是人。这些生活现在再也没有了,可今天母亲说起来,我听到了她声音里的哽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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